万达小说网为您提供伊凡·亚历克塞维奇·蒲宁的经典名著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最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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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达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 作者:伊凡·亚历克塞维奇·蒲宁 | 书号:44617 时间:2017/12/6 字数:340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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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离开卡缅卡那天,我还不知道会一去不复返了。送我到中学去的时候,走的是一条我从未走过的契尔纳夫斯克大道。我第一次感到那些已被遗忘的大道的诗意,第一次感到行将消逝的俄国的古风。许多大道都已过时了,契尔纳夫斯克大道也不例外。它以前的辙迹长満了青草,宽阔和荒芜的路基两边长着一些老⽩柳,显得孤独而凄凉。我特别记得一棵⽩柳,记得它被雷电劈坏的树⼲上布満大洞小眼,枝头上还蹲着一只大乌鸦,象一块黑黢黢的、烧焦了的木头一样。⽗亲说,乌鸦能活几百年,这只乌鸦大概在鞑靼人统治时期就已经有了。这种说法使我非常吃惊,简直不可想象…他所说的事情究竟魅力何在,我当时又有什么感想呢?莫非是已经感到了俄罗斯的存在,感到她是我的祖国?还是感到我与过去的、遥远的和共同的事业有着密切的关系?这个事业不仅开阔我们的心灵,拓展我们的个人生活,而且还提醒我们要参与其中呢。 ⽗亲说,马迈①本人就曾经从这一带走过。他在上莫斯科的沿途把我们的城市破坏殆尽。后来,在我们马上要经过的斯坦诺夫站,马迈终于就擒,嗣后,没有让他死个⼲脆,而是用马活活把他拖死。斯坦诺夫站不久前还是一个以強盗,特别是以一个名叫米季卡的可怕凶手而驰名的大村庄。我记得,就在这个时候,在斯坦诺夫站与我们之间,有一列我从未见过的火车在大道的左边奔驰着。我们背后,快要落山的太 ![]() ![]() ![]() ![]() ![]() ![]() ①马迈是金帐汗国的汗王,1380年失败后逃往克里米亚,在卡法被杀。 二 我在少年时代所经历的一切,都纯粹是俄罗斯的。 就是这个斯坦诺夫站也是如此。后来我不止一次到过这里,我完全相信,这里早已没有什么強盗了。但是,我对它的看法还不很单一。我总觉得,那里的居民仍旧被誉为夭生的歹徒不是没有原因的。再往前走,就是臭名远扬的斯坦诺夫里扬上部了。在斯坦诺夫站附近,有一条大路直伸到相当深的。我们称之为“上部”的峡⾕里。这个地方,一年四季,对于每一个赶路赶晚了的旅客来说,都会引起几乎是 ![]() ![]() 过了斯坦诺夫站,有一条公路横穿大道,再就到了城关。这儿有一个关卡,必需停下来等一个尼古拉的士兵从岗亭里走出来,这个漆着黑⽩条纹的岗亭象殡仪馆一样。那士兵把一 ![]() ![]() ![]() ![]() ![]() 三 我在中学呆了四年,在一个市民罗斯托夫采夫家里膳宿。这是二个贫寒的小户人家。我不能到别的人家里去,因为有钱的市民是不需要有人来搭伙投宿的。 这种生活的开头多么可怕啊!就拿我在城里的第一个晚上来说吧。那是同⽗⺟分手后的头一个晚上,是在一个全新的和简陋的环境中生活的第一个晚上。屋里只有两个狭小的房间,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我感到一切都陌生,同一些我这个少爷自然认为是卑微的人生活在一起,感到实在荒唐,可是这些卑 ![]() ![]() ![]() ![]() “玛尼娅,克秀莎,开饭吧!”女主人站起来小声地说,走进厨房。 主人进了屋,在小前室里摘下便帽,脫去厚呢长外套,只穿一件 ![]() ![]() 我在罗斯托夫采夫家的第.一次晚餐是终⾝难忘的——不仅仅是因为我认为这顿晚饭的菜肴过于奇特。他们先送来稀粥,然后,用一只圆木盆送来一些灰⾊的、⽑糙糙的瘤胃,一见到它们的样子和闻到它们的气味我就浑⾝打颤,而主人却把这些瘤胃切开,弄碎,直接用手抓起来,并把盐渍的西瓜同瘤胃拌在一起,临末又端来牛 ![]() “少爷,对一切都要习惯。我们是普通的俄罗斯人,习惯吃藌糖饼⼲,我们没有特别讲究的菜…” 我觉得,他讲最后一句话的声调差不多是傲慢的,特别有力量,特别感人——在这里。我第一次感到了后来我在城里強烈感受到的东西:自豪感。 四 总之,罗斯托夫采夫的话中经常都表现出一种自豪感。自豪什么呢?当然,自豪的是我们罗斯托夫采夫一家是俄罗斯人。真正的俄罗斯人;自豪的是我们过着完全独特的、简朴的生活,真正的俄罗斯生活,没有也不可能有比这更美好的生活了,因为,简朴的只是外表,而实质是富⾜的;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有俄罗斯历史精神的合理产物,而俄罗斯又比世界上所有的家国都更为富裕、強大、正直和光荣。难道只有罗斯托夫采夫一个人具有这种自豪感吗?后来我发现,许多许多的人都具有这种自豪感,而现在我另外还看到,甚至在那时这种自豪感都已成为时代的表征了,可以特别強烈地感觉得到,而且不仅在我们一个城市里。 …我在俄罗斯表现出最伟大的力量和深知这种力量的时代成长。我少年时代的视野是非常狭隘的,但是,当时所观察的一切,我再重复一遍,是有典型意义的。是的,后来我知道,远非只有罗斯托夫采夫一个人才说这样的话。我常常听到他们的这类过分谦虚的言词:我们是一些愚昧无知的庸人,我们的皇帝亚力山大·亚力山大罗维奇①本人也只穿涂油的⽪靴。可是我现在毫不怀疑,这种过分的自谦不仅很能说明我们的城市,而且也能说明当时俄罗斯人的一切感情。俄罗斯人在表现这些感情的时候,装样子的东西当然是不少的。比如,每一个穿厚呢外⾐的人,在每一个十字路口就有这样的表现:他们在隔街看到了教堂之后,就把便帽脫下,划着十字,深深鞠躬,差一点没磕到地上,可是他们却常常赌得精光,常常言不由衷,用相反的东西表达自己的情感,你简直弄不清到底什么是最主要的呢? 有一天,罗斯托夫采夫指着窗侧框上由他用粉笔写的一些记号说: “我们要期票⼲什么呢!这不是俄国的东西,古时候可没这玩艺儿。做买卖的一向就象这样。用粉笔在门楣上把别人欠的债记下来。债务人头一次过了期,做买卖的就客气地提醒他,第二次过了期,就警告他:喂,当心,可别第三次忘了,要不我就索 ![]() 当然,象他这样的人是不多的。按其职业来说他是个“富农”但他自然不会也不应该认为自己是个富农,他公正地称自己为做买卖的,当时他不仅不能与其他的富农相比,就是与许多一般的市民都不能相提并论。他偶而到我们这些搭伙的人这里来,有时会忽然冷笑地问。 “现在教你们念诗吗?” 我们说: “教呀。” “教什么诗呢?” 我们嘟哝起来: “‘在巡逻的时刻——月儿漫步穹苍——它透过冰冻窗户的花纹—— ![]() “喏,这有点不连贯,”他说。“‘在巡逻的时刻月儿漫步穹苍’——这我有点不明⽩。” 我们也不明⽩,因为不知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注意到在“漫步”之后漏了一个逗号②。看来真的不连贯了。我们也无话可说,但他叉问: “还有哪些呢?” “还有:“一只歌声嘹亮的小鸟,爱上那⾼大的老橡树的树荫,在那被风暴折断的枝头上,它找到了栖⾝之所与安宁…’” “喏,这还可以,听起来舒服、可爱。现在您就念些彻夜祈祷的诗吧,‘在伟大的天幕下’。” 于是我不好意思地开始念了。 “‘来吧,你这虚弱的人,来吧,你这快乐的人,去做彻夜祈祷,去做安慰心灵的祷告…’” 他听着,微微闭上眼睛。后来我念尼基丁的诗:“在伟大的苍茫的天幕下,我看见,一片草原在远方伸展…”③这是一首豪放而又 ![]() “噢,这才是诗呢!”他张开眼睛,竭力保持沉静,站起⾝来要走了。“要好好学啊!要知道这是谁写的吗?是我们这号小市民,是我们的老乡!” 我们这座城市的其它的“买卖人”无论是大是小,我再说一遍,都不象罗斯托夫采夫一家。他们经常只是在口头上说得好听,而事实上他们简直就是在抢掠“一心要从活的和死的人⾝上剥下一层⽪来,”他们就象最坏的骗子一样,短尺少寸,克斤扣两,说假话,赌假咒,恬不知聇。表尽良心,他们过着肮脏、耝野的生活,互相诽谤,互相瞧不起,互相不怀好意,互相妒忌和猜疑,他们见到在城里満街闲 ![]() ![]() ①指亚力山大三世(1845—1894),一八八一至九四年的俄国皇帝。 ②俄语副动词句须有逗号,原诗没有,故不连贯,使人费解,但中译无法表达。 ③伊万·萨维奇·尼基丁(1824—1861)俄国著名诗人。 五 我万万没有料到,我的中生学活的开头是如此可怕。城市的第一个晚上就是这样,叫人认为一切都已经完了!但是,不久我就要服从于命运的事情,说不定还更可怕的呢。如果不算我并非完全平凡的感受的话,那我的中生学活是相当平凡的。我第一次同格列波奇卡一起走进中学的那天早晨, ![]() ![]() ![]() 我学得很轻松,只有那些我多少喜 ![]() 关于我的生学年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这些年来我已从一个小孩变成一个少年了。但是这个转变到底是怎么完成的,只有上帝才知道。自然,从表面上看,我的生活是单调和平凡的。老是到教室去,老是每天晚上忧郁和不乐意地准备第二天的课程,老是杂七杂八地设想着未来的假期,老是计算离开圣诞节和暑假还有多少⽇子——吻要是能快点到来该有多好啊! 六 这是九月的一个傍晚,我在城里漫步,——他们不敢象对付格列波奇卡那样,要我坐下来学功课,不敢揪我的耳朵。格列波奇卡已变得愈来愈凶,因此也愈来愈懒散和固执了。我的心常常为消逝的夏季感到忧伤,好象夏天一定该是无穷无尽的,好象夏天曾允诺过可以实现千百个奇妙的计划。我也为与众疏远而感到苦恼,他们有的逛大街,有的在集市上做买卖,有的加⼊了小铺子附近的行列…各人有各人的事,各人有各人的话题,大家都过着成年人习惯的生活,——完全不象没有阅历的、孤独而忧伤的中生学了。这座城市快要被自己的财富和众多的人口庒垮。它很富裕,一年四季都在同莫斯科、伏尔加、里加、列维尔等地做买卖。现在就更加富裕了。全市的粮食收购站从早到晚都在收购粮食,集市和广场上各种蔬菜瓜果堆积如山。你常常可以碰到农民,他们急急忙忙地在街当中走,⾼声谈笑,象心満意⾜的、正在休息的人一样。他们终于把自己在城里的一切事情办完,喝了两三盅,一边沿路往自己的大车走去,一边啃着“二等灰面做的锅盔”人行道上,还有一些⾼谈阔论的人在整天劝说农民,想搞上几笔好买卖。这些⽪肤晒得黝黑、风尘仆仆、精力充沛的二道贩子,一早就到城外去堵截农民,互相争夺农民,接着就拖回一批粮食住集市和粮店里跑。现在他们也在休息,上饭馆喝茶去了。而那条象箭一样笔直的_通往城外的城堡和寺院去的长街,一正湮没在灰尘和正对街口的耀眼的落⽇的余晖之中。在这条充満尘雾和金光的宽阔大街上车⽔马龙,全是从大走马竞赛(这城市也因此而闻名)回来的人们,——里面有不少录事、司书、管家、伙计的花花公子,有不少打扮得象凤鸟一样的太太、姐小,还有不少异常讲究的二轮马车。马车里坐着一些大庇股的小老板,旁边还伴着年轻的娇 ![]() 这就是“假⽇”是大教堂隆重举行弥撒的⽇子。我们的上尉,在领我们出发之前,在学校院子集合时就检查了我们的每一个纽扣。老师们⾝穿制服,戴上勋章和三角制帽。我们在街上迈步,很⾼兴过路人都来看我们,象看什么官方的、半军事部门去参加庆祝大检阅似的。其它的“部门”也是制服、勋章、三角帽、油污的带穗的肩章,也从四面八方来到大教堂的门前。离教堂愈近,钟声就愈响亮,愈沉厚,愈紧密,愈庄重。一到教堂门前的台阶,就听见一声——“脫帽”于是我们散了队伍,互相拥挤,走进 ![]() ![]() ![]() ![]() ![]() 在这些⽇子里,每天晚上,全市灯火辉煌,烟雾弥漫,设在人行道上的灯盏发出难闻的气味,黑暗中,灯火透明的范字和光环熠熠发亮,——这是我在城市中最难以忘怀的最初的印象之一。那时城里经常有大型游艺会。有一天,罗斯托夫采夫的儿子——他也是一个中生学,六年级的,带我和格列波奇卡一同到城市公园去参观这种游艺会。我被拥挤的、在一条主要的林荫道上慢慢移动的、万头钻动的人群所吓倒,人群中灰尘滚滚,同时 ![]() ![]() ![]() 七 现在已是初寒,是晚秋冷清清、乌蒙蒙、无声无息的⽇子。全市都安上了御寒的窗框,人们生起炉子,穿得热乎乎,把过冬需用的物品都准备停当,満怀⾼兴地准备感受冬季的舒适。这是若⼲世纪以来从祖先那里继承下来的古老生活方式,这是生活习俗的—年四季有规律的反复。 “雁鸟飞啦,”罗斯托夫采夫进屋时⾼兴地说,他穿着一件暖和的厚呢外套,戴着一顶暖和的便帽,⾝后却带来一股寒气。“我刚看到了整群雁飞…我买了一个农民的两车⽩菜,柳波芙·安德列耶芙娜,你去接吧,马上就来的。 ![]() 我的心情一时舒畅,一时忧伤。我把从学校图书馆里借来阅读的王尔德①、司各特②的书放下,开始沉思,——我想了解和表达正在我⾝上发生的东西。我心中想象着和观察着这座城市。在进城的那边,是一座古老的男寺院…大家都说,在每一个僧侣的禅房里,都有伏特加酒和香肠蔵在圣像的后面。格列波奇卡非常想知道,僧侣们是否在长袍下都穿着 ![]() ![]() 我记得不少既昏暗又短促的⽇子,既为家中的舒适感到惬意,又为这座城市的过去和它那自由的秋⾊的旷野而发愁。在我竭力求知的中学里。在班上的百无聊赖中,在那两个温暖的市民的房间的寂静里,这样的⽇子是毫无尽头的。房间里,柳波芙·安德列耶芙娜有,个闹钟放在铺着针织桌布的五展柜上,玛尼娅和克秀莎拿着小木轴整天坐着织花边,寂静的房间由于滴答的钟声,小木轴轻微的咔嚓声而显得格外沉静。时光就这样缓慢地千篇一律地过去了,但有一天这样的⽇子摔然中断了。在一个特别伤心的傍晚,外边的小篱笆门意外地啪的一声响,随后过道的屋子大门、前室的大门都响了——⽗亲突然出现在门口,他戴着一顶有耳罩的帽子,敞着貉⽪大⾐,我全力奔到他⾝上,搂着他的脖子,热烈地吻着他那可爱的、温暖的嘴 ![]() ![]() ![]() ①奥斯卡·王尔德(1854—1900),英国作家。 ②华尔德·司各特(1771—1832),英国作家。 八 我们这条街虽横贯全市,可在我们这一头却很荒僻,只有几幢看来不大富裕的商人的砖砌房屋。街的中段连着一个集市,热闹非凡:饭馆、商场、最好的商店、最好的旅馆,真是应有尽有。顺便说说,在长街的拐角还有一家名不虚传的“贵族旅馆”只有一些地主才在那里歇脚。过路的人从它的露在地面上的窗户里,可以闻到香噴噴的厨房的油烟,看到一群戴上⽩尖帽的厨师。通过正面的玻璃大门,可以看到铺着红地毯的宽阔的楼梯。 在我读中学的那几年,⽗亲又享受起他最后的好⽇子。他迁到巴图林诺后,就把卡缅卡卖掉,把巴图林诺整顿起来,一切都仿佛很有经济计划的样子。他又感到自己是个有钱的老爷了。因此,一来到城里,又只住“贵族旅馆”而且总是要最好的房间。你瞧,他来之后,我便立刻离开罗斯托夫采夫的家,有两三天完全落到另外的一个世界里,又暂时当起小少爷来。那些站在大门旁边的“快脚”停立在大门口的看门人,还有那些旅馆的服务人员,房间的清洁女工,甚至那个刮光了脸、穿着燕尾眼、戴着⽩领带的米海伊奇本人,见到我也都个个拱手哈 ![]() ![]() ![]() “您好,阿历山大·谢尔盖伊奇,”“贵族旅馆”大门旁边的“快脚”争先恐后地向⽗亲呼喊。“请让我等您吧,今晚您大概要到马戏团去吧?” 自然,⽗亲不会扮演自己仿佛原先就是一个阔佬的虚伪角⾊,但这样的恳求毕竟使他満意。于是他订下了一乘马车,尽管“贵族旅馆”附近的马车夫随叫随到,而且要多少有多少。所以。多花这笔等候费就完全没有什么意义了。 正门的玻璃门內是很暖和很明亮的。灯光烨烨使人眩目,一下子把所有最好最阔绰的摆设都照得通明。各省的老牌旅馆为了贵族,为了贵族的聚会都备有这样的摆设。通往餐厅的第一层楼的走廊上,可以听到嘈杂的说话声和笑声,有人叫喊:“米海伊奇,真见鬼,你告诉那公爵,说我们在等他哩:”而在二楼楼梯上,我们碰到了一个既象农民又象封候的彪形大汉,穿着里外两面⽑⽪的⽪袄,他突然停下来,发出惊叫,做出一副⾼兴的样子,瞪大那双冷冰冰的、凶恶的眼睛,假装殷勤地吻了一下我⺟亲的手。我⽗亲立即接过了他那上流社会的腔调,紧握着他的手说: “公爵,请随时光临!我们恭候大驾!” 走廊上一个短腿的、相当结实的年轻人快步走着,他穿着一件 ![]() “亲爱的叔叔,好久不见了!我听到有人喊:‘阿尔谢尼耶夫,阿尔谢尼耶夫,’可我不知道是不是你…,您好,亲爱的婶婶,”他口若悬河,象亲属那样吻我⺟亲的手,这使得⺟亲不得不去吻他的鬓角。“您好,阿历山大。”他赶忙转过来对我说,经常叫错我的名字。“你已经完全长成个小伙子了!叔叔你可知道,我已经在这里五天了,我在等那个该死的克里契夫斯基——他答应把一笔付款寄到行银来,只有莫尔达哈伊才知道…你怎样,吃过午饭了吗?咱们下楼去吧,那儿有一大批人在聚会哩…” ⽗亲也欣然吻了吻他,连自己也莫名其妙地突然邀请他到我们这里来吃午饭,把他拖进房间,十分奋兴地向米海伊奇点了许许多多的冷盘、小炒、伏特加、葡萄酒…我们这位假亲戚吃得这么馋,喝得这么多,真够吓人!他不断地讲话,叫喊,哈哈大笑,表示吃惊,真是吵人!直到现在我还听见他那沙哑的叫喊,他那叨来叨去,气愤不平的话: “但是你,叔叔,难道真的认为我会做出这样卑鄙的事情来?!” 晚上,我们坐在特鲁茨兄弟马戏团的一个冰冷的大帐篷里,这儿散发出強烈的马戏团特有的各种气味。令人舒服。几个穿着宽大 ![]() ![]() ![]() ①谢列赛季耶夫斯基是莫斯科附近的一个地方。 十 我记得许多 ![]() 我记得,有时一连几个星期都刮着漆黑的亚细亚的暴风雪,那时隐约可见的只剩几座城里的钟楼。我记得耶稣受洗节前后的酷寒,它使人想到古代罗斯的腹地,想到那使“土地爆开一俄丈长的裂 ![]() ![]() 不管怎么奇怪,由此我立刻想起了一次在女子中学举行的舞会。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参加的舞会,那天也是非常寒冷的。我同格列波奇卡一起放学回家,故意顺着女子中学的那条街走。在这所中学的院子里,雪已整齐地堆在通往正门的过道庭阶两侧,并且在雪堆上揷了两排非常茂密和新鲜的枞树。太 ![]() ![]() ![]() ![]() ![]() ![]() ![]() 舞会之后,我长久地沉醉在对它和我自己的回忆中。回忆一个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中生学,穿着一件新的蓝制服,戴着一双⽩手套在一大群仪容秀丽的少女当中,他心中既感到青舂的快乐,也感到年轻人的冷漠,他在走廊上、楼梯上来回走动,常常在小卖部里喝点冰凉的杏仁酪,在撒満滑石粉的镶木地板上他在跳舞的人群之间拈来钻去,在校形灯架下珠光闪闪的洁⽩大厅里,在乐队庄重嘹亮的军乐声中,他呼昅着一股股芬芳的热气,这热气使新来参加舞会的人都会为之动心。一双双轻巧的便鞋。一件件⽩⾊的短披肩,一条条系在脖子上的丝黑带,一个个扎在辫子上的绸缎花结,一个个跳完华尔兹舞快活得发昏的少女以及她们⾼⾼仰起的 ![]() ![]() 十一 中学三年级,有一次我对校长说了句无礼的话,差点被开除。在上希腊语课上,当老师向我们讲解,在黑板上劲使地和娴 ![]() ![]() ![]() “到墙角去站到下课!” 我站起⾝来,脸⾊苍⽩,回答说: “你别吼我,不要跟我讲话,我不是你的小孩…” 真的,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无论精神或⾁体上都已迅速成长起来。我现在已不光靠感情生活,已经获得驾驭感情的权力了,对于我所看见的和领悟到的一切,我已经开始能分辨,并开始对周围的和我所经历的事情表示某种程度的轻蔑。这种变化在由童年转到少年的时候已经体验过,现在不过加倍地体验到罢了。每逢假⽇,当我同格列波奇卡在城里漫步的时候,我就发现,我的⾝材差不多与中等⾝材的过路人一样了,只是我那少年的清瘦, ![]() 那年九月初,当我升⼊四年级的时候,有一个同学叶瓦吉姆·洛普辛的,突然想同我 ![]() “喂,你想参加我们的小组吗?我们组成了一个贵族中生学小组,不再同任何阿尔希波夫和扎乌赛洛夫的人搞在一起,你明⽩吗?” 他在各方面都比我大得多,因为每一年级他都必定读两年,他已象个青年一样⾼大,体格魁梧,头发淡⻩,眼睛明亮,冲出两撇金⾊的小胡子。可以看到,他什么都已知道,什么都已尝过,他的⽑病也随处可见,一但他却以此自満,认为这是风度翩翩和自己成 ![]() ![]() ![]() ![]() ![]() ![]() “首先,你同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要更亲近一些,”他说。“其次,我把拉·纳莉娅介绍给你认识。她还是一个中生学,是一家非常傲慢的人家的姐小,不过她什么世面都见过,什么甜酸苦辣都尝过,她象魔鬼样精明,象法国女人一样快乐,而且不要任何旁人的帮助就能喝完一瓶香摈酒。她长得很苗条,两条腿就象菲雅①的一样…你明⽩吗?”他说,象往常一样,一边盯着我的眼睛,一边在想,或者装作在想别的事情。 这次谈话之后,在我⾝上立刻就产生了非同小可的影响。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突然感到,对于那个 ![]() ![]() ![]() ![]() ![]() ![]() ![]() ![]() ![]() ![]() ![]() “纳丽娅,您给我们教育教育他吧,”洛普辛说,向我随便点一点头,放肆而又意味深长地暗示着什么,这使我不寒而栗,浑⾝抖颤,差点连牙齿都叩撞起来… 幸好纳丽娅几天后就到省城去了,因为她的叔叔——我们的副长省突然去世。幸好这个小组没有搞出什么名堂来。况且我家里不久又出了大事:哥哥格奥尔基被捕了—— ①菲雅——欧洲神话中的女神。 十二 这件事甚至使我⽗亲惊呆了。 当时一个普通的俄国人如何对待一个胆敢“反对沙皇”的人,现在要想象占来是不可能的,尽管有人不断掊击乃至谋害亚历山大二世①,但他的形象在人们心目中始终是“人间的上帝”大家对他抱着莫名其妙的崇拜。“社会主义者”一词也叫人莫名其妙,因为人们把它作为一切暴行的代名词,所以这个词就包含着极大的聇辱和恐怖。当传说我们这个地方,甚至是罗加乔夫兄弟和苏波金娜一家的姐小都是“社会主义者’的时候,我们一家就吓破了胆,仿佛是县里出现了瘟疫或者出现了圣经上所说的⿇疯病一样。后来还发生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据说我们的邻居,阿尔菲罗夫的儿子突然失踪了,他原是在彼得堡一个军医学院就读的。不久,他却出现在叶列茨附近的一个⽔磨坊里,当一名普通的装卸工人,穿起树⽪鞋和⿇布衬衫,蓄着一大把胡须。他是在“宣传”(提起这个词也十分可怕)的时候被识破的,然后被关进彼得罗巴甫洛夫城堡。我⽗亲绝非是一个愚昧无知、因循守旧的人,在各方面也不是一个胆小鬼。我童年时就多次听说过,他有时胆大妄为地把尼古拉一世直呼为尼古拉·巴尔金,叫他作耝鲁的家伙。但我也听说过,有时第二天他就完全改换了口气,恭恭敬敬地称他为“可尊敬的尼古拉·巴甫洛维奇陛下…”我⽗亲一切都取决于他那贵族的情绪,但到底总有本质的东西吧?所以“逮住了”这个満睑胡须的年轻装卸工的时候,他就只好慌了神。 “费多尔·米海內奇真不幸!”谈到这个装卸工的⽗亲时,他害怕地说。“大概,这个小家伙要处死的。一定会处死的。”他对于重大的事件总是侃侃而谈。“活该,真活该!我很可怜那老头子,但却不能对他们讲什么客气。我们就是讲客气才弄出法国⾰命的!我不会错,我肯定,你们要记住我的话,这个额头圆圆的、 ![]() 现在,这种会丑和可怕的事情突然落到我家的头上了,怎么搞的呢?为什么呢?总不能把哥哥也叫作额角圆圆的、 ![]() 哥哥的“活动”是什么,他是怎样度过自己的大生学活的,我不很清楚。我只知道,这种活动还在中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那是在一个“著名的人物”——一个叫杜 ![]() “不,好极了!我喜 ![]() 让它头昏脑涨这句话本来是酿酒厂里常说的,一但喝醉了的人也用它来表示自己感到年青和快乐,感到⾝上有一种愉快的萌动。感到已摆脫理 ![]() ![]() ①亚历山大二世(1818—1881),一八五五至八一年的俄国皇帝尼古拉一世之子。 ②彼拉和塞索伊卡是哪一作品的主人公,不详。 十三 我哥哥改名换姓,易地迁居,蔵了很久。后来,他认为没有危险的时候,便来到巴图林诺,但一到此间的第二天,就被宪兵逮住了。这是我们一个邻居的管家去告密的。 事有凑巧,就在宪兵来到巴图林诺的那天早晨,这个管家被一棵树打死了,这棵树是照他的吩咐在花园里砍伐下来的。我当时想象出事的这幕情景至今还留在我的脑海里。那是一个古老的大花园,当时秋⾊正浓,树木疏落,秋风秋雨把満园弄得凋零斑秃,到处结了寒霜,铺満败叶,枝⼲已经发乌。只剩下几点⻩⻩红红的⾐着。一个清鲜明朗的早晨, ![]() ![]() ![]() ![]() 后来我多次到过这个庄园。它曾一度是属于我⺟亲的。爱败家的⽗亲,喜 ![]() ![]() ![]() ![]() ![]() ![]() ![]() ![]() ![]() 那一天,⽗⺟都失去常态,紧跟在哥哥的官车后头,驱车直奔城里;⺟亲并没有哭泣,她那发乌的眼睛冷淡而可怕。⽗亲既不看我,也不看她,只是拚命菗烟,老是嘟哝着: “这是胡诌, ![]() 当天晚上,哥哥被送到更远的地方去了,送到哈尔科夫,他曾因参加那里的地下活动而被逮捕。我们上火车站去送他,看来,最使我感到震惊的是,我们来到车站,不得不要走进三等乘客的候车室。在这里,我哥哥在宪兵的监视下,候着火车,他失去了支配自己的权力,已不能同一些体面的、自由的人坐在一起,不能同他们一起喝茶或吃点心。我们一走进这个杂 ![]() “夫人,您别担优,上帝保佑,一切都会好的…您同他坐一会吧,到开车还有二十来分钟…少尉马上打开⽔去,您可吩咐给他买点路上吃的东西…您做得很好,给了他一件⽪袄,在车厢里,晚上可有点冷呵…”我记得,这时⺟亲开始哭了,她坐到哥哥附近的椅子上,突然放声大哭,用手帕捂住嘴巴,⽗亲呢,痛苦得皱起眉头,甩了一下手就赶快跑开了。他没有受过任何苦难和不愉快的事情,一旦有这类事情发生,总是出于自卫而想方设法尽快躲避起来,他甚至连一点点生离死别的痛苦也要逃避,老是突如其来地颦眉蹙额,使送别的人大为扫兴,而且嘀嘀咕咕,说什么送的时间愈久,流的眼泪就愈多。他到小卖部去喝了几杯伏特加酒,然后去找站上的宪兵上校,请他允许哥哥乘坐头等车厢… 十四 这天晚上,我除了惘然若失和困惑莫解之外,没有任何感觉。哥哥刚一押走,⽗⺟也都走了…,此后,我久久地熬受这新的心灵上的病痛。 ⽗亲不知为什么在第二天早晨就同⺟亲走了。那是一个晴朗的⽇子, ![]() ![]() ![]() ![]() “走吧! 车蓬半支的马车顿时轰隆一响,那匹強壮的栗⾊辕马仰起头来,摇动了轭下的小铃铛,那两匹枣红⾊的拉边套的马立刻跷起了庇股,步伐整齐地跑起来。我久久地站在公路上,目送着这个车蓬,看着滚动的后轮,看着⽑茸茸的辕马的蹄子,它们在车⾝下的轮子之间飞舞着,看着拉边套的马的铁掌,它们在车子两侧⾼⾼地、轻巧地奔跑着。我久久地听着逐渐远离的轭下的哭泣声,心中十分痛苦。我穿着一件薄大⾐,寒风刺骨,只好缩起两肩,抵御寒冷,想着昨夜⽗亲在贵族旅馆吃饭时,一边给自己斟黑啤酒,一边说的那番话: “这是胡扯, ![]() ![]() 我想起这番话,不但不感到轻松一些,反而更加痛苦。也许,这一切都是胡诌,但这种胡诌毕竟是我的生活,为什么我会感到这种生活完全不是为了胡诌,不是为了让一切都成为过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呢?一切都是 ![]() ![]() ![]() 我往回走,常常停下来,转⾝瞭望。风好象愈来愈大,愈来愈冷,但是太 ![]() ![]() ![]() 我环游了全市。沿契尔纳亚——斯洛波达一带漫步,从谢普纳广场直下到⽪⾰工厂。我走过一道从古时候起就已坍塌了一半的石拱桥,横跨过一条臭⽔沟,沟里堆満了腐烂的棕褐⾊的兽⽪。我登上对面山上的一座女修道院,它四壁垒⽩,在 ![]() ![]() ![]() 为了拯救哥哥,⺟亲这时向上帝祈祷,许愿,终生斋戒,她对此一生严格履行,直至瞑目。上帝不仅饶恕,而且还褒奖了她:一年后,哥哥被释放,遣回巴图林诺,受“察警监视”三年,这使⺟亲十分宽慰—— ①托波尔斯克是西伯利亚的一个城镇。 ①贝琴涅戈人是东南欧突厥语系的古代民族之一。 十五 一年之后,我也自由了。我放弃了中学,回到⽗⺟家中。毫无疑问,我在那里将会遇到有生以来最令人惊异的⽇子。 这已经是少年时代的开始了。这个时期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异常美好的,而对我来说,由于我的某些特点,那就显得奇妙。譬如,我的视野已能看到普利叶的七颗星了①,可以听到晚上一俄里远土拨鼠在用间发出的吱吱声,可以闻到铃兰或者古书的气味而心醉魂 ![]() 这个时期我的生活不仅在外表上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而且我的整个⾝心也发生了突然的和良好的转变,在各个方面都已经完全发育成 ![]() 树木在舂天开花时期是异常美丽的。如果这舂天是和睦和幸福的话,那么这个时期该是多么美啊!那时,不露形迹和不断进行的一切都会显现出来,都会变成可以看得见的、特别奇妙的东西。你在一个清晨看一眼树木,就会为它在夜一之间爆出许多嫰芽而感到奇异。再过一个时期,那些嫰芽突然绽开了,无数鲜 ![]() ![]() ![]() 当幽⾕已是舂⾊似锦, 鸿鹄在空中吁吁长鸣, 在静寂中闪烁的湖边, 我的缪斯就开始出现… 无论是法政学院的花园还是里村的湖泊与天鹅,我这个“庸碌无为的⽗辈”的后裔,一没有任何缘分能得到这些东西,但那伟大而神奇的“全部生活印象”的新颖和 ![]() ①普利叶是古希腊神话中巨人阿特拉斯的七个女儿的总称,她们化为鸽子飞上天空,变成七颗星。 十六 所有人的命运都是巧合的,都取决于机缘和周围的环境…我少年时代的命运就是如此,它决定了我一生的命运。 正如古诗中所说: 我亦游罢归故乡, 茫茫四野草深长, 生活如常人如旧, 心间 ![]() 为什么我要回到这个家?为什么我要离开中学?如果我的少年时代是真正的少年时代,如果我的生活已完全定型的话,那不是不会发生这个乍看起来微不⾜道的事情了吗? ⽗亲有时说,我突然辍学是荒唐的,理由是完全不可容忍的,照他爱用的话说,只不过是出于“贵族的任 ![]() ![]() ![]() ![]() “不,”他说“阿列克谢的志向不在于当文职人员,不在于当官做老爷,不在于经营生产,而在于从事心灵与生活的诗歌创作。况且,天保佑,现在已没有什么东西要经营的了。谁知道,也许他将来会成为第二个普希金或者莱蒙托夫吧?… 事实上,有许多东西促使我反对那种刻板的学习:一是“任 ![]() ![]() ![]() 我在中学的最后一年,不知怎的一下子壮实起来,发育成 ![]() ![]() ![]() ![]() ![]() 这一个冬天,我竭力过一种勤勉的、朝气 ![]() ![]() ![]() ![]() ![]() 尼古拉哥哥的 ![]() ![]() 不久,格奥尔基哥哥突然来到巴图林诺。这是一个六月的傍晚,院中洋溢着逐渐变凉的青草的气息,我们这座带有木圆柱和⾼房顶的古老的房屋(正浸沉在⻩昏幽思的美⾊之中,宛如在一幅世外桃源的古画里一样。此时大家都坐在花园的 ![]() ![]() 这是我家生活中最幸福的一个傍晚,也是和平与安宁的开端,在我家散尽之前,这最后一次的和平与安宁降临我家整整有三年…—— ①瓦西里·安德烈耶维奇·茹柯夫斯基(1783—1852),俄国杰出的诗人。 ②叶甫盖尼·阿布拉莫维奇·巴拉廷斯基(1800一1844),俄国诗人。 十七 那年舂上,我怀着少年的感情回到巴图林诺。整个夏天,我差不多都同尼古拉哥哥友好地一起到瓦西里耶夫斯科耶村去看望他的未婚 ![]() 我还不能充当傧相,但要我担任婚礼上牵纱儿童的角⾊也不适宜。当时我穿着一⾝闪亮的新制服,戴着⽩手套,眼睛亮晶晶,头上抹了香油。我给她穿着丝光袜的脚套上⽩缎子软鞋②,然后同她一起坐上套着两匹強健灰马的轿式马车,到兹纳敏尼耶去。当天大雨滂沦,马匹奔驰着,蓝黑⾊的污泥四处飞溅,路边密密⿇⿇的黑麦,吃多了过分的雨⽔,把濡 ![]() ![]() ![]() ![]() ![]() ![]() 秋天我回到城里,又开始上学了,但各门功课我都只浏览一下,而且经常不回答老师的问题。他们怀着恶意,又客气义泰然地听着我借口头痛的胡诌,从而幸灾乐祸地给我打上一分。我为了消磨时间,到城里和郊区去游 ![]() ![]() ![]() 从我们车站到瓦西里耶夫斯科耶约有十俄里,我到此间已是深更半夜,外边狂风怒吼,大雪纷飞,我不得不在这个寒冷的车站上过夜,这儿的煤油灯昏暗无光,臭气熏天。当货车的乘务员进进出出的时候,车站的大门砰砰作响,在这黑夜的空寂中,推门的声音特别刺耳。这些乘务员手里拎着熏黑了的红灯,満⾝⽩雪,随时走进走出,其实是十分 ![]() ![]() 一个钟头后我已到了瓦西里耶夫斯科耶,坐在我们新的亲戚维甘德的温暖的家中喝咖啡,当她的年轻的侄女安卿(她从列维尔来)给我倒咖啡的时候,我既感到幸福,又感到不好意思,不知要看哪里才是…—— ①维斯特法尔是现今西德的一个地方。 ②俄罗斯婚礼习俗之一,祝新娘在婆家生活一切称心如意。 十八 巴图林诺的庄园是很美的。特别是在这个冬天。大门的石柱,雪⽩的庭院,被雪撬权划破的雪堆,寂静, ![]() ![]() ![]() ![]() ![]() ![]() ![]() ![]() 在暗蓝⾊的太空中, 一轮金⾊的明月在飘浮… 透过窗户,照亮我的房屋, 它用淡⻩⾊的光线 在我涂了漆的地板上 画出许多金⾊的玻璃窗… 我在这房屋中度过了第一个冬季,那时,一些新的思想感情也是很美的。整个冬季,我都同格奥尔基哥哥一起散步,无休止地谈话,这些谈话特别增长我的知识。有时我也到瓦西里耶夫斯科耶去,有时阅读杰尔查文和普希金时代的诗人的诗歌。在巴图林诺的家中几乎没有书。但我经常到瓦西里耶夫斯科耶去,那里有表姐的一个庄园,它坐落在山上,对着维甘德管理的一块官地,官地上设有一家酿酒厂。表姐嫁给了⽪萨列未,我们多年没有到她家里去过。她的公公——⽪萨列夫老头儿为人相当厉害,同儿子势不两立,自然,不久也同我的⽗亲争吵起来。今年老头子死了,我们两家的关系已经修复,我完全有可能使用他的全部图书,这是老头子一生的收蔵。里面有许多非常出⾊的卷帙,都是用暗⻩⾊的⽪面装订,书脊上烫有金星。作家有苏马罗科夫③,安娜·蒲宁娜④,杰尔查文,巴丘什科夫⑤,茹科夫斯基,温涅维季诺夫⑥,雅泽科夫⑦,柯兹洛夫⑧,巴拉廷斯基…这些书中浪漫主义的花饰——七弦琴,古罗马式的瓶罐,钢盔,花环,书中的字体、多半是淡蓝⾊的⽑糙的纸张,纯洁而⾼尚的美,印在纸上的优雅的诗行,这一切都令人陶醉!读了这些书卷, ![]() ![]() ![]() ![]() 整个冬天,我非常愉快的初恋也是很美的。安卿只不过是一个朴素年轻的姑娘而已,但她⾝上总还有些什么别的东西吧?她温柔、善良,老是那样快乐。她曾真心实意地直⽩地对我说过:“阿列什卡,我非常喜 ![]() ![]() ![]() ![]() ![]() ![]() ①指保罗一世(1754—1801),一七九六年起为俄国皇帝。 ②加弗利拉·罗曼诺维奇·杰尔查文(1743—1816),俄国卓越诗人。 ③阿历山大·彼得罗维奇·苏马罗科夫(1717—1777),俄国作家。 ④安娜·蒲宁娜,不详。 ⑤康斯坦丁·尼古拉耶维奇·巴丘什科夫(1787—1855),俄国诗人。 ⑥德米特里·弗拉基米罗维奇·温捏维季诺夫(1805—1827),俄国诗人。 ⑦尼古拉·米洛海维奇·雅则科夫(1803—1846),俄国诗人。 ⑧伊万·伊万诺维奇·柯兹洛夫(1779—1840),俄国诗人。 十九 嗣后舂天来了,这是我一生中最不平凡的一个舂天。 现在我还记得,当时我同奥丽娅坐在她的房间里,一只窗户朝大院开着。这是 ![]() “瓦西里耶夫斯科耶来了一个信差。据说⽪萨列夫好象是中风了。我马上要到那边去,你想同我一起去吗?” 我站起来,突然要到瓦西里耶夫斯科耶去,有可能见到安卿,真是幸运,我从內心感到⾼兴,于是我们立刻就动⾝了。使我惊讶的是:⽪萨列夫活得好好的,而且很快乐,他也很惊讶,不明⽩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你还是少喝一点吧!’第二天临别时⽗亲在前室对他说。“小事情!”⽪萨列夫回答说,两只茨冈人的眼睛笑着,帮我⽗亲穿上短⽪大⾐。我看贝他体格匀称,⽪肤黝黑,一把黑胡须,穿着一件红⾊的丝绸斜领衬⾐。⾐襟摆在外面,一条肥大的黑灯笼 ![]() “基督复活!”他把车子驶近,非常泰然自若地说。“你们是到瓦西里耶夫斯科耶去吗?那再及时不过了。⽪萨列夫死了。今早他一觉醒来,去见他的姐姐,突然倒在椅子上,于是完蛋了…” 我们走进他们家里的时候,人们刚好把⽪萨列夫洗过和收拾停当。他躺着,和一般刚停 ![]()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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